待到乔冰珊转头走远，曾煦露出窃笑，伸出胳膊肘去戳于鸿运的胸口：“哟哟哟，这么快就被嫌弃了？”

“没有的事，”于鸿运不以为然，“她要是真的嫌弃，就不会答应我来旁观考察了。”

“咦，你不是瑞德新员工？”

“不是。”于鸿运亮出教师证，向曾煦说明来意。

“噢，原来是这样，我还以为你是她男朋友呢。”

“……目前还不是。”

“目前？”曾煦眯起眼睛打量他，“果然还是有所图谋啊。”

“不、不行么？”

“倒也不是不行，但我第一次遇到追她的人，所以新鲜得很。”

“居然是第一个。”于鸿运大为惊讶，“我不相信。”

曾煦看着这位年轻的人民教师，不由得笑出声，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下：“我祝你成功。”

于鸿运被拍蒙了神：“嗯？”

“说真的，乔医生是个好人，我们救助中心与很多医院都有合作关系，但你也知道，做义工又苦又累，难出业绩，所以大多数医生都不愿意来。但她是例外，几乎每个月都能看到她的身影。”

听了曾煦的话，于鸿运更是好奇，目光追着乔冰珊的背影望去，只见她停在院子一角，那里是一只单独分笼饲养的流浪狗。

他问道：“那只狗有什么特殊情况吗，为什么没和其他狗住在一起？”

“你说叮咚吗？它患有严重的皮癣，乔医生建议我们把它隔离开，以免传染扩散。”

“原来如此，皮癣会传染给人吗？”

“有传染的风险，所以接触的时候得格外小心。不过它的症状已经好转很多了，乔医生每次来都会给它复诊，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。”

不远处的乔冰珊已经戴好口罩、防护眼镜和手套，毫不犹豫地打开笼子门，将手伸进去，查看狗狗的皮肤状况。为了方便操作，她把短发拢在脑后，用一跟发卡别住，发尾附近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，看上去别有几分性感。

于鸿运又看呆了。

曾煦一脸嫌弃：“看你这幅花痴相，小心人家乔医生嫌弃你，不理你。”

于鸿运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冰珊的背影，喃喃自语道：“她理不理我不重要，我乐意就行，你看，养猫不就是这样吗？”

曾煦托着下巴思考：“……好像挺有道理。”

他的脚边还放着自家的宠物笼，齐天大圣似乎听到他的话，扯起嗓门喵喵叫了起来。

曾煦被逗笑了：“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，与众不同，说不定真能攻略那座坚硬的冰山呢。”

于鸿运两眼闪闪发光：“借你吉言。”

两个外向的人迅速结为盟友，在他们闲聊的时候，乔冰珊已经结束第一轮诊疗，拎着医药箱从于鸿运身边路过，停留了几秒，目光在两人之间兜转。

于鸿运笑得阳光灿烂：“乔医生，你忙完啦？”

“还没有，早着呢。倒是你的正事办了吗？”

“啊对，我差点忘了！”于鸿运转向曾煦，双手合十，“我能见见你们这里的负责人吗？”

“可以，我带你去见我们站长。”曾煦答得爽快，移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，路过乔冰珊身边时，突然凑到后者耳畔，压低声音说，“乔医生，你觉得于老师怎么样？”

“什么怎么样？”乔冰珊愣住。

“没什么，随口问问，”曾煦笑嘻嘻摆手，“两位这边走。”

*

曾煦领着于鸿运来到站长办公室。

所谓办公室，只是一间简陋的平房，和教职工办公室差不多大，但一侧的柜架上摆满档案袋，另一侧则堆放着宠物粮，中间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，没有沙发，只有几张旧藤椅和一张办公桌。

站长正伏案疾书，听到脚步声，便收了纸笔抬起头。于鸿运面露惊讶，他本以为站长会是宋秀英那样的退休老人，没想到眼前的男人正值壮年，身形魁梧，皮肤黝黑，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：“你好你好，我叫杨俊豪，是这里的负责人。”

他边说边拿起拐着，一只手拄着站起身，而后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。

于鸿运急忙握住，只觉得这人掌心纹路粗糙，力道惊人，他问：“站长莫非是退伍军人？”

杨俊豪面露诧色：“能看出来？”

于鸿运点头：“我们九月份才组织过新生军训，领略过军人的风貌。”

杨俊豪哈哈笑了：“可惜我这腿脚早年抢险的时候摔了，落下病根子，走路不利索，只能去干后勤，当警犬饲养员，每天跟狗混在一起，退伍之后就到这里工作了。我听小曾说，于老师想带学生来参观是吧？”

“对，高一的学生。”

“于老师先坐，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情况，”他招呼客人在藤椅上落座，转身从书架抽出一本档案册，递给后者，“我们的基地虽然寒碜了些，但这些年收容过的动物，我们每一只都建了档案，这是其中一部分，你看看。”

于鸿运欠身接过，大厚本压进手心，随便一翻便能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，里面是详细的动物资料，包括品种，估算年龄，体重和健康状况，每一只都有照片和编号，接受过医疗服务的还配有病历卡，成功领养的还有领养人的联系方式。

在他身后的书架上，同样的档案还有整整一排，朴实却详尽地记录着救助中心的历史。

他合上厚本，感叹道：“居然救助了这么多，你们真了不起。”

“也多亏了志愿者的劳动，我腿脚不灵便，全靠大家的帮助。”

“那正好让我的学生也投入劳动，帮你们分忧解难。”

杨俊豪点点头：“好，好，不过我们这里的动物很多都是流浪猫狗，脾气未经驯化，有一定的危险性，你的学生年级还小，会不会不太安全。”

于鸿运想了想：“不让他们靠近一线，就做一些打扫、整理的工作，还能顺便帮忙宣传，年轻人嘛，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，说不定能吸引来更多的领养人呢。”

杨俊豪面露喜色：“那就太好了。实不相瞒，我们已经算是市里数一数二的正规机构了，但领养率仍旧不容乐观啊。”

“是么？”

“是啊，‘领养代替购买’的口号，我们年年都在喊，可毕竟人都有虚荣心，还是喜欢购买去宠物店里买，年纪又小，品种又好，养在家里也有面子嘛。我们这里的小家伙，流浪途中难免生病受伤，年纪也偏大，吸引力有限，也不能勉强。”

看到站长苦涩的表情，于鸿运心里很不是滋味：“下周我尽快和校领导汇报，敲定学生来访的时间。”

“好的好的，”杨俊豪沉默了片刻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“不过于老师，你们要开具哪方面的材料，我提前准备一下。”

“嗯？什么材料？”

“你不知道么？很多来做义工的人，都有开证明的需求，比如单位职级晋升啦，党员评优啦，还有一些小孩子，说是父母给准备留学申请材料……总之是五花八门，经常把我搞糊涂。”

“噢噢，我们只是希望学生能够参与社会活动，这是我们教学计划的一部分，没有别的目的。”

“好，好，那我就给你们开个标准的公益劳动证明吧。”

“行，麻烦你了。”

杨俊豪长舒一口气，重新坐下：“于老师，看得出你和乔医生很像，都是真正为小动物着想的好人。”

于鸿运受宠若惊，急忙摆手：“哪里哪里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，不能和乔医生比，她有技术又有医德，以后肯定前途无量。”

杨俊豪面露愁容：“唉，倒也不一定……”

于鸿运怔住：“怎么说？”

“于老师没呆过这个行业，所以不了解吧。给宠物办医院，和给人办医院不一样，归根结底是生意。”

于鸿运更是疑惑：“不都是救死扶伤的生意么？”

杨俊豪摇摇头：“救死扶伤和发家赚钱，往往是很难兼顾的。”